包丁感嘆了一番，實在是無法想象忘川河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樣子，讓兩位宗師也摸不著其中的門道。
他隨即又好奇的問道：“這么說來，京東港器陣，是勞煩兩位宗師鎮守著？”
趙伯姬小小的糾正道：“是一位武宗師，以及一位魂宗師，所共同鎮守。”
“京東港器陣，原本是由攝提司的天師所封印的。到了現在，啟停器陣，需要魂宗師和武宗師同時出手才行。”
包丁小小的捧了一句：“一位武宗師，加上一位魂宗師，不就是一位‘天師’了嘛！”
趙叔搖頭一笑，抬頭看著天上的浮云，咕噥道：“話可不能這么說，差得遠，差得遠啊！”
“還記得當時即便將那旋龜打得半死，第二天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我們兩人面前。我們還真的是拿旋龜沒有一點辦法。”
話題繞進這里，有點像是進了死胡同，一時之間便有些冷場。
難道要說某巡察使年紀輕輕的就完成了一位武宗師和一位魂宗師花了三天時間也沒有能夠完成的壯舉嗎？
包丁自己把天聊死了，便只好托辭查看小輿圖，回到正氣團員身邊。
小輿圖的范圍，是京東港為起點，到鬼谷鬼域對應航道的一片區域，約莫是覆蓋了鬼谷鬼域全境的三分之一的樣子。
這一張小輿圖是由趙叔隨身帶著的，借給正氣團上下一同查看，為接下來的追殺，提前熟悉一下周邊地形。
包丁看了之后，甚至跟正氣團員們說，小輿圖極有可能就是當年趙叔與茶花兩人搜索地下河時所繪制的。
包丁拿手指在小輿圖上輕點了兩下，說道：“我進出鬼谷鬼域也有幾次了，但是從來沒有在郡司或總司的小輿圖之上看到過這種標注。”
正氣團上下聽了，紛紛點頭表示附和。
包丁的觀點，代表著攝提司的官方立場和角度。
趙康、鐵昆山是大江社的成員，聞名、冷靜夫婦是獨行的采茶師，要是連見多識廣的他們也沒有見過，那多半就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標注了。
小輿圖上標注的是一片“虛實相間”的區域。
實線大致是從京東港外那個地下河入口區域開始的。
從小輿圖上可以清晰的看出來，實線部分幾乎貫穿了大半鬼谷鬼域。
這里所說的鬼谷鬼域，指的自然是小輿圖上的那一片區域而已。
實線在鬼谷鬼域南邊的邊緣，繞了一個彎，轉回來一小段，接下來的便基本上全都是虛線了。那些虛線，畫得也是十分的隨意。
直到回到地下河入口另一側，才有一小段的實線，算是補完整了整一片標注的區域。
如無意外，實線部分便是魂宗師、武宗師兩人聯手探索過的區域。
虛線的部分，多半是來不及探索的區域。
那一大片未知的區域，才是魂宗師、武宗師打道回府的原因。
不過，包丁作為近期參與數次對鬼域的鬼王領地報復的親身經歷者，突然非常敏銳的發現了一個問題。
由總司發起的某一次行動，在巡察總使魏無忌的授意之下，將鬼谷一扇鬼門內的魑熊鬼王領地的七棵鬼樹被采摘一空。
并且砍倒了其中的兩棵鬼樹作為對鬼王襲擊人族的報復。
最終還是被鏟除了的同一片鬼王領地，就在地下河入口對岸！
再聯想到這一次的行刺事件。
今上雖然派出了鎮守京東港的武宗師：趙叔，前往漠北迎接使團，同時卻調來了宗師：趙季和趙伯姬，作為伏子，搭檔茶花魂宗師。
這種堪稱豪華的陣容，足以應變各種危機。
器陣的關閉，是因為趙叔出海。
這自然瞞不過有心人的關注。
如果再大膽一點再推測，從沛郡到京東港，在大江之上的這一次聲勢浩大的迎接漠北使團的武裝航行，就是給暗藏的敵人以充足的準備時間！
這一次聯合了瀚海鬼域、漠南圣山、鬼谷鬼域，甚至多半還有武國參與其中的行刺行動，趕在京東港器陣重新開啟之前的微妙時機，終于暴發.......
這個時機，原本理應是京東港最為脆弱的時間點。
如果敵人的陰謀得逞，京東港器陣的陣樞一旦受損甚至被毀，忘川河鬼王領地的魑獸群便會將京東港附近水域化為它們的后花園！
那多半會攪得翰國大江流域一片的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之前兩位宗師無法找到旋龜的老巢，甚至連小輿圖之上都只能以“虛實相間”來標注，現在應該再也沒有這個問題或困擾了。
翰國一方營造出種種假象、條件，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引誘旋龜從老巢出來攻擊港口。
如果簡單概括起來也就四個字：引蛇出洞！
也就是包丁在漠北一系列的戰事當中歷練出來了，才會站在這種決策者的高度對行刺事件前后進行這樣的一番梳理和大膽的猜測。
甚至如果包丁沒有參與鏟除魑熊鬼王領地的那一次行動的話，他還未必能夠進行這種天馬行空的關聯、推測。
重啟漠北海路.......
借機鏟除鬼王領地，包括石門關一線的一系列行動也有可能是幌子，后來因勢利導，化虛為實。畢竟當時可沒有預料到他包丁可以找到瀑布下面的地下河。
從海路投放北伐軍登陸漠北......
召漠北使團南下，進京覲見......
引蛇出洞......
追殺薩滿，成功的話便相當于斷圣山一臂......
再接下來的話，應該就是清剿忘川河的鬼王老巢了吧.......
再接下來，如果能打通這一條通往南方的“地道”，大軍開進去，從那邊出來，就問你一句：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想到這里，包丁下意識的就搖了搖頭。
驀然之間，包丁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馬走日字象走田，兵卒過河橫豎走.......
關于小輿圖上的奇特標注的話題，雖然是包丁開了一個頭。
但是后面的話，不管是為了正氣團還是為了他自己，他都不敢再亂說了。
妄自揣測上意，是大忌！
你把今上給琢磨透了，想干嗎？！
正氣團的其他成員，確實沒有琢磨出來小輿圖上的這個標注到底意味著什么，只是在認真的推測薩滿有可能選擇的逃脫路線。
“薩滿在京東港碼頭露了臉，炭筆人臉畫像現在可能已經擺在攝提司閣老們以及攝政大人的案頭了。”
“因此，薩滿不可能再走翰國境內返回漠南。翰國境內的風吹草動，可瞞不過攝提司。因此，薩滿多半會向南。”
“十有八九是會向南的，不過，卻不一定會一直向南。穿過鬼谷的核心區域，相當于是完成一次宗師試煉。”
“向南，就算是到了武國，也只是南轅北轍而已。他們極有可能是從鬼谷鬼域二零航道當中先是向南走一小段，然后經由三零航道折向西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他們會借道相對安全的姬國境內，再北上從瀚海鬼域返回漠南？”
正氣團員們此時紛紛覺察到了大翼戰艦航線出現了明顯的偏差，便停住了口。
這時，趙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看來是被你們說中了！”
中翼戰艦此時已經減速，靠向江南岸。
在江南岸，有一艘翰國的大翼戰艦擱淺在那里。
從桅桿上的旗號可以辨別出來，這一艘大翼戰艦隸屬于京東港水師，正是較早之前負責為追風者海船清理出進港航道的其中一艘。
而就在包丁找準了旋龜的破綻之后，薩滿等人像是嗅到了危機的狐貍，當機立斷，選擇了奪艦而逃。
那些黑龍會的烏合之眾雖然也想有樣學樣，奪了另一艘大翼戰艦，無奈本身實力有限，被大江右營擋了下來，還沒怎么開打就直接投降了。
大江河道改道之后，京東新港是因地制宜而修建的，所以航道像是一個安全島一般，是單向的，幾乎成一個環形。
當時包丁與旋龜的戰斗并沒有完全結束。
趙叔等人也是顧忌到包丁那個陰陽師的身份和安危，兩位宗師才選擇了留下觀望，而沒直接去追殺薩滿。
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京東港口可真禁不起三位宗師交手的時禍害。
到時說不定反而是幫了敵人的大忙，把器陣給毀了，那也是說不定的事。
總之，現在發現對方棄船上岸之后，排查范圍便縮小了許多。
東山千里防線，是由鎮南軍布防的。
薩滿一行人只能強行從防線薄弱之處穿過，進入鬼谷鬼域，才有機會擺脫身后的追兵。
大翼戰艦下了錨，放下小舢舨，把翰國這一路追兵全都給擺渡到了岸邊。
這讓原本打算見識一下兩位宗師來一出一葦渡江戲碼的包丁多少有些失望。
接下來，便是簡單的對薩滿等人登岸地點進行勘查。
通過足跡來辨認對方人數，武者、魂師的比例和等級，甚至還有其他一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細節也能從中解讀出來一些重要的線索。
到了這一個環節，才算是讓包丁開了眼界，長了見識。
常人走路，那絕對是一步一個腳印。
武者、魂師則有所不同。
譬如說武者，鍛體境武者全力奔跑之下，速度已經快逾奔馬，疏脈境武者只一跳就可以輕松的躍上城墻，更別說武學當中那些違背常理認識的神奇步法。
如此看來，武者多半應該是身輕如燕吧？
實則不然！
武者的腳印，比常人要深兩分。并且，武者的等級境界越高，“分量”越足！
而魂師則恰恰相反。
魂師的腳印是比常人要淺兩分的。
并且，魂師的等級境界越高，“分量”越輕！
當然了，這種差異別說是普通人還是武者或魂師，就連武者大師甚至魂師大師也看不太出來。
只有兩位宗師武學修為達到了入微，才能看出其中的極細微差別來。
入微，不再是內明見竅的內視，而是對四周萬物的洞察入微。
引用趙叔的原話來說，這世上沒有兩個人的腳印是相同的。
哪怕他每一次穿著的都是不同的靴子、鞋子、木屐甚至是光腳丫，又或者是胖了瘦了，還是缺胳膊少了腿，莫不是如此。
因此，包丁看到趙叔叫過來擺渡船上的艄公，讓他在登岸點的泥地上隨意的踏上了兩三只腳印，作為參照的標桿。
包丁其實有些好奇，如果自己也去踩上兩只腳印，不知道趙叔又會作何判斷，作何解釋呢？
不過，檢查完了登岸點的那一片雜亂腳印之后，兩位宗師對視了一眼，臉上倒是有些猶豫不決的表情流露了出來。
“事情現在是這個樣子的......”趙叔環顧眾人，開口道：“首先一點，對方也有兩位宗師。”
咝！
正氣團上下都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包丁更是道出了團員們的心聲：“兩位宗師？！我們原本可是想著人多欺負人少來著......”
要說人數，其實仍是從京東港追來的這一路人馬更多一些。
只是，這可不一道籌算題。
宗師的存在，足以消除人數上的任何優勢。
要對付一位宗師，只能通過另一位宗師。
到了宗師等級，魂宗師對武宗師已經可謂是半斤八兩，沒有哪一方會具有更大一點的優勢。
宗師之間，分勝負容易，定生死就很難了。
乾玥大陸之上，也不乏一些宗師以一敵二，對抗兩位宗師的先例。
那說明在宗師等級之上，仍有著境界、修為的高低之細分。
那樣一來，不確定的因素就更多了。
“是的，剛才說的只是‘首先’，所以接下來我就要說一說‘其次’了。”趙叔繼續說道：“薩滿他們，兵分兩路了。”
趙康問了一句：“一位宗師各自領著一路？”
趙叔點了點頭。
這一下，情況就變得更棘手了。
金帳汗國派了人來行刺，如果還讓對方全須全尾的回到漠南去，那對方這一巴掌可是拍得翰國朝廷上下啪啪直響啊！
可現在的問題便是，你兩位宗師就算能看出來那些腳印當中哪兩個是對方宗師所留下的，可難不成還真能看出來當中哪一個是薩滿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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