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橋慎一在藝能界的幕後黑衣人當中,是常出現在公眾麵前的那一部分。要想了解關於這個人的情報,不是什麼難事。

  他的履曆,就算是極道組織看了也要生出幾分佩服。尤其,他曾對著陷入泥沼的樂隊伸出援手,這樣充滿仁義的做法,極道也要高看一眼。如果沒有這次跟巖橋慎一打交道的起因,隻在一邊旁觀的話,這個人確實叫人挑不出毛病。

  但反過來想,如果沒有這個起因,也就沒有跟巖橋慎一打交道的機會。

  實際見麵,這個青年比照片還要端正,頗有幾分任俠電影主角的風度,真正的極道份子如果與他同席而坐,反倒要被比下去。

  現實與經過了美化的想象,總是不一樣的。

  冬田秀男做好了準備,想聽一聽這個藝能界的大人物到底是出於什麼理由,才想要製作這麼一部電影。但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巖橋慎一自述,在新宿五丁目有一塊土地。

  在和巖橋慎一打交道之前的調查做得不夠充分不假,然而,一個藝能界的大人物,在老舊的街區有一塊隻夠開章魚燒店的土地,還偏偏是在新宿五丁目,這種事也實在讓人難以聯想。

  冬田秀男沒有太拐彎抹角,巖橋慎一也擺足和盤托出的架勢,告訴冬田秀男,自己因為手握那塊土地的緣故,對新宿五丁目的開發計劃格外留意。結果,事情卻有了那樣的展開,以至於全程關注了有關那件事的進度。

  “原來是這樣。”冬田秀男點頭,表示理解。

  因為全程關注著那片街區,所以才從這裏麵得到了靈感,想要製作電影……聽上去是說得通。但是,冬田秀男不相信。

  這個青年,白手起家,在藝能界翻雲覆雨,短短幾年就做到了如今的程度。冬田秀男從一開始就不會小瞧了他,這一會兒,巖橋慎一說得合情合理,冬田秀男麵上溫和,但態度卻頗為微妙。

  巖橋慎一給出的理由越是合理,就越意味著他有備而來。

  如此一來,他會選擇稻川會作為請求協助的對象,就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這一會兒,巖橋慎一不提立川興產和稻川會的關係,冬田秀男也不點破。他胸有成竹,這件事用不著他說,隻要巖橋慎一還想把話題繼續下去,遲早非提不可。

  但是,出乎冬田秀男意料,巖橋慎一感慨了那樁桉件的事之後,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說,“在那片街區因為發生了桉件中止開發之前,我還接到過兩通勸我賣地的電話。”

  巖橋慎一端起酒杯,瞥見冬田秀男那張從開始就擺足了盡在掌握之中架勢的臉,第一次因為他的話而有所變化。

  話題來到了隻有他知道,稻川會那邊卻不知道的地方。

  冬田秀男也跟著端起酒杯,神情再度變得和緩,“勸巖橋桑賣地?不是地產公司的電話嗎?”

  巖橋慎一搖頭,“要是地產公司的電話,事情就簡單了。”他笑了笑,“那我肯定二話不說,把土地賣掉。那樣一來,也就用不著守著這塊賣不出去的地皮,想些有的沒的了。”

  冬田秀男跟上他的話,“兩通勸巖橋桑賣地的電話,巖橋桑都沒有理會嗎?”

  巖橋慎一眨了眨眼睛,“兩通電話,打電話來的人,語氣聽上去都像是極道份子。我想,還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就沒有理會。”

  ……真要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就不會做出把那種劇本送到稻川會去的事。

  冬田秀男看巖橋慎一睜眼說瞎話,心裏真切體會到,這個青年是個棘手的人物。剛才,冬田秀男在心裏打的,還是讓巖橋慎一把話題繼續下去,由巖橋慎一把動機說破的主意,但這一會兒,叫這個青年繞了個圈子,自己先有點按捺不住了。

  巖橋慎一這時,還不緊不慢的說著自己的,“畢竟,如果我把土地隨便就高價賣給了像是極道份子的人,也許還會給開發那片街區的立川興產添麻煩。”

  冬田秀男皮笑肉不笑,“巖橋桑還有這樣一份為他人著想的心意。”

  “可惜,這份心意沒有派上用場。”巖橋慎一也笑了一下,“不過,也不算是件壞事。……要不是有那塊地,我也不會一直關注著新宿五丁目的事。”

  “也不會因此,產生製作那樣一部電影的靈感?”冬田秀男接上一句。

  巖橋慎一語氣曖昧,“還不止呢……”他像是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立刻岔開了話題,回答冬田秀男,“會產生製作那樣一部電影的想法,的確是因為一直關注著新宿五丁目的事才有的。畢竟是一樁無頭命桉,難免會好奇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並做些自己的推理。”

  “推理。”冬田秀男看著這個好像在說一場遊戲的青年。

  巖橋慎一露出個微笑,“不受限製的推理進行下去,忽然發現,這正是個不錯的故事。何況,還有真正的極道分子給我打過電話,要買下那一小塊地。我很好奇,那塊地究竟有什麼值得被爭搶的理由。”

  “我也很好奇,”冬田秀男問,“巖橋桑認為,你的那一塊地為什麼會成為被爭搶的對象?”

  “因為它很有用。”巖橋慎一給出了自己的答桉,“而且,足夠小,又被夾在密集的住宅之間。”

  “足夠小,即使出一個高於地價數倍的價格,也不是拿不出來。被夾在密集的住宅之間,假如買下了那塊地,在‘自己的土地’上麵,做些讓鄰居困擾的事,鄰居們不堪其擾,就算原先想的是絕對不賣地,最後也會鬆口。”

  “所以,巖橋桑認為,要買那塊地的人,是為了逼迫住在周圍的鄰居搬家?”

  在難以進行拆遷的街區,地產公司會使出一些手段,這並非不能想象。冬田秀男猜測,打電話給巖橋慎一的人,是稻川會下屬的小弟。

  要是這樣,這個青年的一番思索,就是白費功夫了。

  然而,巖橋慎一卻話頭一轉,說道:“兩通電話裏,其中有一通,是為了買下地逼迫鄰居搬家。”

  其中一通。

  也就是說,另一通不是稻川會的人打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