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七月,中森明菜在名古屋的演唱會也就進入倒數計時。正式開演的十日倒數開始之前,中森明菜又收拾行李,到紐約去出趟短差。

  一來是到華納的錄音室確認正在製作中的新曲音源,二來,為了演唱會拍點寫真。

  十周年意義重大,圍繞著周年紀念準備的各種活動,又或者是準備要發行的各類作品,都排得滿滿當當,從年頭到年尾,保證粉絲的錢包一定不會閑著。

  中森明菜這種長紅多年的明星,支持者大多是有一定消費力的社會人士,人氣多年來不減,每每有新作品發行,必定迎來一波搶購。事務所與唱片公司鉚足了勁兒,要在今年衝擊個更加可觀的銷售額。

  這一邊,中森明菜的十周年風風光光,去往紐約出差。

  而在另一邊,一進七月,報紙的娛樂版麵,出現了一條占據了半個版麵的新聞:鬆田聖子即將返回曰本,全麵重啟在曰本的各種活動。

  三年前,鬆田聖子從合作了十年的事務所SUNMUSIC退社,公開宣布將要赴美發展。此後的這三年裏,主流電視臺裏,幾乎沒有再出現過鬆田聖子這個人。倒是各路小報雜誌,隔上一段時間,就對鬆田聖子的豪邁過往進行一番盤點,或是對她在國外的生活添油加醋。

  在鬆田聖子赴美之後,也曾有評論家或是記者在接受采訪或是在雜誌撰稿時,提到鬆田聖子之所以拋下曰本的一切遠赴米國,背後的真相是來自於音協方麵的壓力。

  背叛了事務所的鬆田聖子,名為開拓新的事業,實為遭到了業界的放逐。

  這樣的文章見諸於報之後,有鬆田聖子的粉絲對此進行過抗議,然而,根本無濟於事。或者說,不會有任何人承認雜誌裏提到的“放逐”一說。業界的潛規則之所以被稱作是潛規則,就是因為當它被放到臺麵上來的時候,它是不存在的。

  是鬆田聖子自己要追求米國的新事業,因此疏遠了曰本的媒體,與媒體又有什麼關係?

  ……

  中森明菜與研音那邊的新合約敲定,接下來,舊的個人事務所要關閉,新的個人事務所要開始籌備。巖橋慎一忙碌之中,還騰出手來,順帶關注著中森明菜的合約交接。

  姐姐朝子被搬來幫忙,有這姐弟兩個聯手,中森明菜就能安心出差。等她結束這趟短差回來,各種細枝末節也就差不多處理好,隻等著她落下印章,一錘定音。

  老婆大人去出差,行走的六本木指南巖橋慎一,豐富著自己的指南目錄,更新已經關門大吉的店,再添加當下人氣正旺的店。

  這一天,巖橋慎一到索尼那邊去參加DREAMSETRUE的新專輯碰頭會,跟酒井政利打了個照麵。有段時間沒有相聚,便約好了,晚上出去喝上一杯。

  DREAMSETRUE的新專輯錄製之前的碰頭會,巖橋慎一這個製作人是主角。而下一張合約更新之時,樂隊的製作人將會變更為“DREAMSETRUE”的名義,於是,在這張專輯製作時,中村兄也跟著參與起了製作之前的碰頭會。

  如果美和醬不是因為還在旅行之中沒有回來的話,她今天也會露麵。

  前幾天,巖橋慎一收到了美和醬從旅途之中寄回來的信。除了炫耀自己樂在其中的心情之外,還額外透露了一條重要情報:她預定在七月九日返回曰本。

  還好有個確定的日期,沒有流連忘返,決定將假日再延長一個月,讓新單曲跳個票。

  酒井政利在這兩年裏,工作重心基本放在擔任演歌歌手或是歌謠歌手的製作人上麵,也曾受邀為偶像樂隊擔任過製作人,不過,在製作樂隊方麵,酒井政利不算拿手。

  所謂的“偶像樂隊”,是在偶像時代落幕、樂隊時代大行其道的當下,逐漸流行起來的一種組隊模式,原先能作為女偶像出道的女孩子們被聚集起來,經過簡單的培訓後結成樂隊,在專業音樂人的幫助下,作為一支樂隊出道。

  前幾年,傑尼斯的偶像樂隊男鬥呼組出道時遭遇群嘲,被當成花拳繡腿的表演樂隊代表,出道沒兩年,就在銷量的慘烈下跌與團隊內部的不和之中安然落幕。

  然而,幾年過去,沒什麼實力的偶像樂隊,又堂而皇之的成為了當下這個樂隊時代的一個流派。這正是樂隊時代的流行也來到了那個盛極而衰的節點的體現。

  當然,樂隊與偶像的根本不同是,擁有自作自編自唱能力的樂隊,無論唱片業界此刻所流行的到底是什麼,它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並隨時有機會帶來一張流行專輯。所以,隻要大眾需要“好歌”,樂隊時代就算是結束,真正的樂隊,他們的事業也始終都在。

  不過,這種連花拳繡腿也勉勉強強的偶像樂隊,但凡能有點水花的,都是由女孩子組成。多少有一點名氣的樂隊之中,幾乎沒有任何一支全部由男性組成的樂隊是這樣的。

  所以,某種程度上,觀眾對於沒有實力的女偶像樂隊要來得更為寬容。或者應該說,當普通觀眾喜歡女偶像樂隊時,喜歡的並非是一支“樂隊”。

  偶像這一形式在如今,固然成了一個任誰看都知道已經落幕的舊流行,但是,度過了長久的偶像時代之後,幕後黑衣人們製作偶像的經驗、以及觀眾多年關注偶像的潛移默化,都注定了偶像的特質、偶像的推向方式,會以各種新瓶裝舊酒的形式重現。

  巖橋慎一與酒井政利久違的飲酒會,在談及當下的流行時,不免還是要說些已經十分明顯的事實。身在這個業界,但凡要推出新人,就不能不去考慮這些經驗。

  畢竟,就連酒井政利此刻專注製作的演歌歌手和民謠歌手,也正在全速偶像化。

  說著已經結束了的偶像時代,和繼承了偶像時代留下的經驗,正在想方設法將一切偶像化的唱片業界,酒井政利想起來,跟巖橋慎一提起了鬆田聖子。

  “巖橋君知道了嗎?聖子要回來了。”

  巖橋慎一點點頭,“之前,在報紙上看到了相關的新聞。”

  關於鬆田聖子是為什麼要離開曰本,遠赴米國發展的事,巖橋慎一和酒井政利都心知肚明。

  酒井政利算了一下,“很快就滿三年整了。”

  說的是鬆田聖子從主流電視臺消失的時間。與事務所鬧掰,又沒有強力的靠山力保,不僅如此,原來的事務所勢力不小、音協還打算要拿她立威,這幾樣疊加起來,就算是在業界經營十年,丈夫神田正輝也並非小角色的鬆田聖子,也要結結實實把這三年熬完。

  按照業界的競業協議,離開事務所的藝人,三年之內不能參加地上波的節目。

  這個先例,還是從渡邊製作開始的。在渡邊晉的全盛時代,與渡邊晉好聚好散的還另說,否則的話,就要接受五年不能參加地上波節目的嚴苛約束。彼時,渡邊製作一家獨大,電視臺都要討好渡邊晉,在取舍之間,會做什麼選擇顯而易見。

  即使到了渡邊製作被電視臺視為威脅,開始有意的栽培新事務所,削弱渡邊製作勢力的時候,由渡邊晉發起的這項規則,也依然作為藝能界潛規則的一條延續了下來。

  織起一張渡邊包圍網,打破了一家獨大的局麵之後,業界的各個勢力繼承了渡邊晉製定的規則,彼此之間保持起一種微妙的默契與平衡,電視臺、報紙雜誌、事務所、唱片公司,從上到下,按順序將藝人們吃幹抹淨。

  音協要通過鬆田聖子來立威,將她從曰本的藝能界趕出去仍不夠,這三年裏,鬆田聖子吃了一鼻子灰的闖美事業、圍繞她的各種八卦,隔上一段時間,就要在小報雜誌上來一遍。

  對普通大眾來說,離開了視線之內的人,很快就會對她失去興趣,不會特意關注她這個人,但是,讀到有關她的消息時,在心裏還是記得這個人是誰。

  三年裏接連不斷的負麵新聞,把鬆田聖子送上了“最討厭的藝人”榜單,且名列前茅。

  此時此刻,離開了曰本藝能界三年,且在大眾心中聲名狼藉的鬆田聖子要返回曰本。而等著這位“永遠的偶像”的,是偶像時代已經落幕的現實。

  “說起來,南野這兩年挺順利的。”酒井政利是故意提到南野陽子。

  背靠著朝日電視臺,新事務所也不是無名之輩,南野陽子這幾年裏,在同期作為女偶像出道的藝人當中,算是頗為順利的。

  “南野的潛力,比想象之中的還要大。”巖橋慎一回道。

  南野陽子能擺脫原來的事務所,是借助了旁人的力量。但是,在重新開始以後,能夠有一份不錯的發展,是她這個人有能力。

  巖橋慎一這一副事情過去就算過去,自己也並不居功的態度,讓酒井政利在心裏對他有幾分佩服。

  “不管怎麼說,”酒井政利把話題說回了鬆田聖子,“鬆田回到曰本,無異於重新開始。甚至,是比重新出道,還要糟糕的處境。”

  她不是一張白紙的新人,而是被音協圍攻了三年,如今在大眾心中形象狼狽的過氣偶像。

  巖橋慎一卻不這麼認為,“如果是在這個時候作為偶像首次出道的新人……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時機嗎?”

  回到曰本的鬆田聖子,要做的是打翻身仗,重新站起來的事。

  但如果是在這個時間出道的新人,連一個真正失敗的機會都沒有。

  返回曰本的鬆田聖子,將會成立自己的個人事務所,今後由自己來經營自己的經紀合約。至於唱片約,現在東芝EMI和勝利唱片,都有意和她進行接觸。

  鬆田聖子再過氣,再被圍攻,也是大牌偶像。她有什麼動作,仍在業界的關注之中。此刻將目光投向她的業界,等著看的是她接下來要走出的第一步,會收獲什麼反響。

  假如她沒有掀起什麼熱度,那麼,徹底確定了她已經不足為懼的業界,就會徹底無視她。

  而她原來的事務所那邊,對她重新回到曰本是什麼態度,音協那邊與她的關係又是否能夠緩和,則決定了在她回來以後,媒體對她會是什麼態度。

  至於索尼這邊,鬆田聖子將要回到曰本,自然是開始為她精心準備精選集大禮包。

  在挑選發行精選集的時機這件事上,唱片公司的專業程度毋庸置疑。

  鬆田聖子畢竟在業界經營十年,自有一些人脈。而她作為頂級的偶像,專業水準絕對一流,願意和她合作的音樂人應該不少。就算一段時間裏,還是沒辦法頻繁在電視上露麵,隻要挺過最開始最艱難的那一段,也會迎來轉機。

  何況,當年的頂級偶像,她鼎盛時期的粉絲們,如今也已經成了社會人,或許就是業界的從業者。對於這位昔日追隨過的偶像,或許也會有一份願意助她一臂之力的心意。

  畢竟,當看到處在下風的偶像時,會生出一份想要幫助她的想法,是一種人的本能。

  巖橋慎一心想,鬆田聖子最大的難題,是在於要如何繼續當這個“永遠的偶像”,她無論是要轉型也好,要繼續以偶像的身份創造記錄也好,都要重新開始麵對這個新時代。

  不僅是鬆田聖子要重新探索,就連鬆田聖子曾經所在的事務所SUNMUSIC,現在也正處在一個需要探索的節骨眼上。

  岡田有希子引退以後推出的接班人,定位是“最後的正統派清純偶像”的酒井法子,如今也來到了人氣的瓶頸期。

  SUNMUSIC在偶像時代的鼎盛時期,推出過數個當紅偶像,是業界公認的善於推銷偶像的名手。但因為偶像時代而飛黃騰達的事務所,進入新時代,也必須要做出改變。

  巖橋慎一略作回憶,還能想起在岡田有希子引退演唱會的後臺,見到的那個冒失的少女。

  曾經的頂級偶像,如今要重新麵對這個時代。

  而此刻被寄予厚望的正統派偶像,事到如今,事業要想更進一步,也必須要去走一條她的前輩——鬆田聖子也好、岡田有希子也好,都沒有為她探索過的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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