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肅從傍晚一回家到坐到餐廳用晚餐,都在被迫聽席冰叨叨叨地炫耀他與老爺子的神釣之旅。
“爸爸,你知道後來有多少人圍觀爺爺釣魚嗎?足有好幾十個!”席冰得意地說,“大家都給爺爺叫哥,你知道嗎?”
席冰霸氣的一擺手,“他們都服爺爺!”
“爺爺,你能喝酒嗎?今天有好菜,你要能喝酒,讓王姨拿點白的,我陪你喝兩盅!”
老爺子今天也樂得不行,“我喝就行了,你可不許喝,你還小。”
“那讓我爸陪你喝!”沒用席肅點頭,席冰就給安排好了。他也不忘老太太,“奶奶,咱倆喝蜜桃酒。”
席肅看席冰那興奮勁兒,提醒他,“別還沒吃飯,你就跟喝了假酒似的。”
“我這不高興嘛?我是第一次跟爺爺釣魚,我也釣了好幾條哪。”席冰根本不在乎席肅的臉色,他問,“爸爸,你跟爺爺一起釣過魚不?”
席肅不想理席冰,真的太聒噪了。尤其席冰那鴨子嗓,嘎啦嘎啦的沒個完,真的像八百隻鴨子在耳邊叫喚。
老爺子看席肅那死樣子,道,“你爸爸釣魚也是這德行,麵無表情地坐岸邊,我釣上一條讓他拿抄網去撈魚,魚在抄網裏一蹦,他就皺著個眉頭,我衣服濺上水了。那魚是活的,就一點半點的水,像冰冰你根本就不在意。他就板著個臉,拎著小板凳走遠了。就那一次,我再不帶他去釣魚!”
哪像乖孫子,又機靈又有趣,還會玩兒。
席冰哈哈哈一陣笑,瞅著席肅的冰山麵孔說,“爺爺,我爸好像是有點潔癖的,他房間裏的床單被子除了白色就是白色,都沒第二個色兒。”
“爸,你吃過臭豆腐不?”席冰故意問。
席肅果然微微皺眉,席冰壞笑,“等什麼時候我悄悄給你在被子裏放塊臭豆腐!”
席肅十分幹脆,“那你就是皮癢找揍!”
“我現在可不怕你了!”席冰也有點小人得誌的毛病,他拉著老爺子的袖子,“爺爺,我爸又威脅我!”
老爺子十分給力,“誰動我孫子就是動我!”
席肅真心覺著,跟席冰這種幼稚鬼計較,簡直侮辱自己智商。
席冰看席肅不說話,他那挑釁的勁頭兒更足了,朝席肅翻白眼,“怕了吧?哼!”
席肅微微點頭,“好。晚上你最好別上樓,你敢上樓我就把你揪屋裏打個半死。”
“還有。”席肅豎起一根手指,“提醒你,咱家屋子隔音都好,不用費心喊救命。包你喊破嗓子樓下也聽不著。”
席冰如今有了靠山,態度也不是一般強橫,他道,“你動我一下試試!爺爺不把你打扁!”
席肅打量著他,“爺爺打不打得扁我再說,反正你今晚慘了。”
席冰還有點膽小,生怕席肅說到做到,萬一把他打一頓,爺爺上了年紀,不一定能打得過席肅。再說,席肅腿長,見到爺爺打他還不得立刻就跑啊,爺爺恐怕追上不席肅。
“沒事兒,他不敢動你的。有爺爺在,不用擔心。”給席肅個眼色,別總嚇唬孩子。
因為今天釣了很多魚,晚上做得全魚宴。
老爺子為了跟孫子挨近些,還把主位讓給老太太,他坐下首,挨著孫子。
席冰跟爺爺釣了一天魚,那感情也不是吹的,王管家拿來酒,席冰專門管著給爺爺倒酒。
一邊倒酒一邊還說,“等我長大了,我就能陪爺爺喝酒了。”
“好孫子,爺爺就等著那天哪。”老爺子欣慰得合不攏嘴,筷子刷一下子,魚肚子全都給孫子夾碗裏去了。
席肅都忍不住多看席冰一眼,他真是想不明白了,不都說老人對孫輩的愛,其實是基於對子女愛的延續嗎?
小時候他爸待他也沒這麼沒原則過啊!
正當席肅腹誹時,老爺子眼中已經開始飛飛刀了,怎麼,還要老子找你碰杯不成!
好在席肅不瞎,忙雙手舉杯,去敬老爺子。老爺子這才收回死亡視線,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席冰樂的哧哧笑,同奶奶舉杯,“奶奶,咱倆也幹一杯。”
老太太看他那副看熱鬧的小模樣也好笑,舉杯示意。
待吃魚的時候,席冰又誇起他的魚來,“魚隻要新鮮,怎麼做都好吃。但我覺得今天的魚格外好吃,肯定是因為這是我跟爺爺親自釣的緣故。”
他也給爺爺夾一筷子,“爺爺你嚐嚐,可鮮可嫩了。”還不忘細心地提醒爺爺,“注意魚刺哦。”
老爺子樂嗬得不行。
席肅也發現了,席冰不是沒優點,像席冰甭管是對老爺子還是老太太,甭管是不是為了巴結倆靠山,人家席冰都表現得好得不得了,又體貼又會拍馬屁。
雖然都是很粗淺的馬屁,不過看爸媽那受用的樣子,顯然很喜歡。
“這蘑菇不錯。”老太太說。
“奶奶,這都是山裏采的野蘑菇,是我跟水庫老板要的。”席冰給奶奶介紹,“咱們把那麼多魚都免費給他放回去了,他也該送咱們點東西。”
席冰又給爺爺夾,他自己也吃得香噴噴,“蘑菇就要五花肉配,越嚼越香。”
席冰話多,“還有這道小芥菜拌豆腐,又清淡又爽口,也很好吃。”
老爺子說,“這會兒正是吃香椿的時候。”
“香椿味道超級難聞的。爺爺你喜歡吃香椿麼?”
“很香啊。”老爺子說。
“我覺著味道很怪。”席冰屬於一點都吃不了香椿的類型,簡直聞一下都受不了。
老太太笑,“席肅也受不了香椿的味道。”
“難怪我吃不了香椿。”席冰看席肅一眼,“優點一點沒遺傳,淨是些挑三揀四的毛病傳給我了。”
席肅道,“這些毛病很容易扳過來,要不要給你扳一扳?”
席冰忽然就笑了,他態度還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哎呀,爸,我開玩笑的。其實我挺高興的,你不知道,因為跟你完全長得不像,我還怪失落的。哪怕有點口味上的相似也好啊,我對爸爸就是這樣仰慕。”
席冰這話險叫老爺子驚掉下巴,一個勁兒地瞅席冰:孫子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也很驚奇地看著席冰。
席冰已經拿起酒瓶,朝席肅示意,“爸你杯子舉著些,我給你倒酒。今天這麼好的日子,爺爺特意給你釣了很多魚回來,大家這樣高興,你多陪爺爺喝兩杯。”
他給席肅倒了一杯酒。
席冰還跟老爺子老太太說,“我平時就是愛跟我爸開玩笑,其實心裏可喜歡我爸了。我爸這麼高這麼帥,誰會不喜歡我爸呢,是不是?”
席肅,“巧言令色。”
老爺子怒:孫子一片好意,席肅你不會說話就閉嘴!越發刻薄了!
席冰笑完全不受影響,嘻嘻地,“就算巧言令色,我也隻對爸你巧言令色啊。”
老爺子心疼孫子,說,“冰冰,來,咱們吃飯,再不吃就要涼了。”
待晚飯後,席肅去書房練字,老爺子還想跟孫子玩兒,席冰跟王管家說,“王姨,廚房煮好我爸愛喝的水果茶後通知我一聲,我給他送上去。再煮一壺桂圓茶,我跟爺爺奶奶喝。”
席冰跟爺爺奶奶去房間玩兒,老爺子說,“看你那個陰陽怪氣的爸,你還挺想著他。”
“哎呀,爺爺,不能因小失大,我有事跟我爸商量哪。”
“什麼事啊?”
祖孫三人說著去了樓下房間,席冰一屁股坐在床上,說,“爺爺你不是釣魚時跟我說,你跟奶奶的家特別好,小區裏還有足球場、籃球場,還有許多朋友,熱鬧得不得了麼。我想跟你們去住,這不得跟我爸說一聲麼?先把他哄高興點兒,這事兒一說準成。”
老爺子頓時大喜,“冰冰,你真願意跟爺爺奶奶那邊兒去住?”兒子這裏太富麗堂皇,老爺子是有些住不慣。他都是為了跟孫子在一起,才留下的。
席冰點頭,“當然願意了。”
“可能不行。”老太太突然開口。
祖孫倆齊齊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道,“今天上午,你們走後我跟席肅談過了,席肅不肯答應讓冰冰去咱們那裏。”
“為啥?”老爺子當下不高興,“怎麼?冰冰賣給他了!”
“你這說什麼呢。席肅是冰冰的監護人。”老太太看向席冰,“你爸爸咬得很緊,有關監護權的一切事項拒絕討論。”
席冰有些不解,“這又不是變更監護權,就是去爺爺奶奶那邊住,平時我爸也沒空在家,我們就隻有早上才能見麵,他明明也不怎麼管我的。”
老太太無奈,“他非常固執。”
老爺子怒,“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冰冰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我這就去跟他說,敢不讓冰冰過去,我跟他沒完!”
席冰對爺爺不大有信心,說,“我爸超級兇殘的!”
“我怕他!”
老爺子當時就上樓去了,席冰不放心,跟在爺爺身邊,打算給爺爺做個幫手。
席肅在書房練字,一見老爺子來,心下歎口氣,知道今天想消消停停寫字算是難了。他放下筆,站起身,“爸。”
老爺子在沙發上坐下,“過來,有事跟你說。”
席冰乖巧地坐爺爺身邊,席肅一看這架勢就猜到了,“如果是席冰搬你跟媽那邊兒的事,不用說,不行。”
老爺子當即氣得不輕,一拍沙發扶手,“你說什麼!”
“我說不行。”席肅又坐了回去,“爸,請不要幹涉我身為監護人對席冰的責任履行。”
席冰一邊兒給老爺子順氣一邊勸,“爺爺,咱不氣啊。別人氣來咱不氣,氣壞身體沒人替。”又跟席肅說,“爸,你平時不在家,我在爺爺奶奶那邊兒,我們彼此都是個伴兒。而且,我保證肯定會好好學習的。”
“說不行就不行,沒得談。”
“為什麼呀?”席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席肅奇怪,“監護人要與被監護人一起生活,這是常識。”
“爺爺奶奶又不是外人。”
“那他們也不是監護人。”看老爺子氣得不輕,席肅說,“照顧被監護人的生活,這是監護人的法律責任。”
席冰說,“你應該對照顧我沒啥興趣吧?”
“有沒有興趣,這是我的責任,我會認真履行。”席肅認真地說。
席冰真服了席肅與蔣楓,一個半點責任感都沒有,一個責任感重得要命,好不好說,你倆還真有點般配在身上的。
席冰勸席肅,“爸,這孩子要健康成長,光吃飽穿暖是不夠的,光學習也不行,還得有愛。你看,你這麼嚴肅,也不會愛我。爺爺奶奶就能給我很多愛,隻要我身心健康,成長良好,這不就是您盡到監護人責任的最好體現麼?”
什麼愛不愛的!真肉麻!“爺爺奶奶住這兒就好了。這樣你兩不耽誤。”
“可爺爺奶奶都住慣他們自己的房子了。”
席肅給他煩得不行,豎起一根手指,“我就讓一步,行就行,不行就算,拒絕再談論此話題。”
“爸你說!”席冰期待地看向席肅。
席肅,“星期六星期天隨你自己安排,其他日子免談!”
席冰一想,這也行。他跟老爺子商量,“爺爺,就這麼著吧。”
老爺子不是很滿意,席冰拽拽老爺子的手,與席肅達成共識,“爸,那就說定了哦。可不能反悔的。”
席肅不屑,他什麼時候反悔過。
席冰就拉著老爺子下樓去了,老爺子回到房間才罵兒子,“什麼東西!”跟老太太抱怨,“我跟冰冰過去,那小子屁股都不抬一下。”
老太太倒兩杯茶,席冰接過一杯,先遞給老爺子,自己拿剩下的一杯,喝一口說,“爺爺,你就沒看出來,我爸那是故意的。他故意擺個不好說話的架子,哎,他是看出咱們去找他商量事兒的!”
老太太的視線從氣鼓鼓的老頭子身上轉到寶貝孫子這兒,問,“商量得怎麼樣?”
席冰笑,“我爸說星期六星期天可以去爺爺奶奶家住,平時不行。”
老太太也有些意外,“難得席肅肯讓步。”
“晚飯時我都對他那麼好了,又給他倒酒,又拍他馬屁的。”席冰對這個結果還是很滿意的,還勸老爺子,“爺爺,您不能這麼急,你看我爸那樣,就不是能一步到位的。反正他經常出差,等他一出差,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跟老太太說,“我爺爺像個大氣包一樣,肚子氣得這樣,一鼓一鼓的。”一邊說一邊還去摸爺爺的肚子。
老爺子被逗笑,拍開席冰的手,“我是生你爸的氣!看那德行!分明沒把我放眼裏!”
“我爸一看就鐵石心腸,生氣也沒用的。現在還不能得罪他,等我成年就不用受他管製了。到時爺爺你就把他叫跟前,二話不說,咣咣咣給他三拳,也替咱們仨出口惡氣。”
老爺子想想就樂,“嗯,我看行!”
席冰隻要一想到那場景,也是嘰嘰嘰一陣亂笑。
有人敲門,席冰去開,王管家端著水果茶站門口,“冰冰,水果茶好了。”
席冰開心地說,“談判已經結束了,王姨你給他送吧。”
王管家笑笑,自己去送茶了。
祖孫仨又玩兒了好一會兒鬥地主,一直到十點鍾,席冰才在奶奶的催促下上樓睡了。
老爺子也準備休息,收拾著床上的撲克牌,直感慨,“也就是有咱們冰冰啊,我得多活二十年。”
老太太笑,“這孩子的確很好。”
老爺子低聲說,“比席肅強一千倍。你沒見席肅那死樣子,我都氣得要命,要擱別的孩子,誰理他呀,冰冰還笑嘻嘻地跟他講道理,勸他,他才跟個大老爺似的恩賜我們兩天。你說把我氣得,我當時就想一巴掌抽死他!”
席肅的個性與規則性都太強。老太太將床收拾好,“你去衝澡吧。”
老太太靠在床頭休息,席冰是真的很好,一般被外祖父外祖母或祖父祖母撫養長大的孩子會格外開朗自信,這是源於祖輩對孫輩的溺愛,給了孫輩過於寬鬆的生長環境。
但同時,這些孩子也會被嬌慣的脾氣有些大,很難接受對其本身的批評,更不要提如席肅這種強製型的家長了。
席冰也很不喜歡席肅,會經常嘀嘀咕咕地把“揍扁、揍死”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可同時,席冰也能找到同席肅的相處方式,並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動。
少年人的十五歲,是身體生長最迅速的階段,雄性的攻擊力與破壞力像天性一樣呈現,所以,在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想做到理智,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席冰可以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還會通過談判拿到一些不錯的結果。
在並未完全壓抑自己壞脾氣的基礎上,使生活達到一種鬆弛的平衡,並依舊保持樂觀的本心。
這是席冰最了不起的天分。
鬆弛的樂觀,以及少年純真的自信。
在這個鋪天蓋地地“搞錢”的社會氛圍下,這樣的氛圍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席冰竟然完全沒考慮過席肅那龐大的商業帝國所代表的巨量財富,不得不說這是隻有少年人才擁有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