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家。

  就這麼一路將兩人送回這裏。

  加藤悠介才剛剛把荻原太太從背上放下。

  ——呲呀。

  一輛通體為白色的轎車就在門前急停下來。

  下一秒。

  “——母親!”身穿一身筆挺西裝的荻原一颯從駕駛位上走下,並焦急地開口問道:“您還好嗎?”

  他的眼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急切,從其本人自行開車而沒安排司機這點來看,恐怕是一接到消息以後就立刻從公司趕來了。

  荻原太太對此點點頭,回了一句沒事,然後說:“多虧了悠介君的幫忙,我和沙優才能沒事。”

  聽聞此言的荻原一颯將目光轉到悠介身上,鄭重地說了一句:“雖然具體的事情母親已經告訴過我了,不過還是再一次感謝你的出手相助,悠介君。”

  “不用這樣。”加藤悠介搖了搖頭,微笑著回應說:“作為班長,我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所以你也用不著客氣,一颯哥。”

  “一颯……哥?”一旁的沙優微微蹙起眉頭,目光在他與一颯之間打量,眼中帶著幾分疑惑。

  “我不可以這麼叫嗎?”

  “……也不是這樣,不對,為什麼你要問我這種事?”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就不叫。”

  “……”

  沙優不說話了,視線飄忽地向一旁偏移,就見那個溫柔的哥哥正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們,並這麼說道:“……你們就在這裏聊一會兒吧,我先帶媽媽進去。”

  還未等沙優做出回應,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悠介君。”

  荻原太太忽然開口說道:“你要是願意的話,也可以進來喝一點東西,等下讓一颯他送你回家。”

  似乎是有些不太習慣,她的話語雖然是在發出邀請,卻還是帶著一點居高臨下的嚴厲。

  這是長期以來所養成的習慣,並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變過來的。

  可即便如此,光是能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話,也足以令熟悉的人感到震驚了。

  時間仿佛忽然靜止了片刻。

  沙優:“……!”

  荻原一颯:“媽……?”

  在兩人錯愕的表情中,荻原太太的目光很是平靜,隻是安靜地注視著某個少年,等待著答複。

  於是沙優和一颯也朝著某人看去。

  便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少年忽然微微一笑,禮貌地回應說:“那麼就打擾您了。”

  “不會,進來吧。”荻原太太這麼說著,在一颯的攙扶下率先向洋房裏走去。

  加藤悠介落後幾步地跟著兩人穿過鐵門,將臉轉向一旁,望向還有些發呆的沙優,不由起了捉弄的心思。

  先是不著痕跡地拉近彼此間的距離,然後又偷偷拉了一下對方放在腿邊的小手。

  悄聲說了一句:“這種時候,如果你能說一句「小女子不才,以後請多指教」會比較可愛哦,副班長。”

  他的話音剛落,手上就被人用力掐了一下。

  餘光之中,是一雙夾雜著羞憤與嗔惱的澄澈眼眸。

  一抹美麗的嫣紅,便是浮現在了少女臉上。

  ……

  周末一晃而過。

  周一這天,真阪結子照常來到學校,發現了些許不同。

  首先是鞋櫃裏沒有了惡作劇的塗鴉,其次是文具盒裏的東西也不會消失不見了,再來是背包裏的生理用品也沒了被翻動過的痕跡。

  喜歡整蠱的熊孩子們得到了警告,悠月、加賀、海老名三人今天更是集體請假。

  在柴田老師的控製下,錄音的事情並未在班裏流傳。包括她在內的所有知情人都被單獨約談過,要求不準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結子對此也沒什麼怨言,畢竟隻要可以安定地生活,性格軟弱的她其實也並不願意與人結怨。

  大家都能友好得相處、愉快地過完高中時光,才是她心中所向往的事情。

  雖然錄音的事情仍未幫到加藤悠介,不過一想到對方明天就可以結束禁足返回學校,結子心中也覺得安穩了許多。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著,日子似乎終於走上了正軌。

  可與此同時,她也覺察到了異樣之處。

  那便是原本一些關係不錯的同班同學,對她的態度似乎突然就變得冷淡了起來。

  當她主動打招呼的時候,有人會選擇無視,有人會應付似的點點頭。

  待她轉身離開以後,又會暗中把視線投在她背上。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視線,讓人覺得如芒刺背,很不舒服。

  不僅如此。

  當她去接近一些相談正歡的人們,並想要加入其中時,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他們就會莫名地突然冷場,隨即十分生硬地紛紛散去。

  這並非是個別現象,而是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與她保持距離,仿佛是怕沾上什麼麻煩。

  所有的反應似乎都在指向一點——她被大家給疏遠了。

  通過諸多行為,真阪結子清清楚楚地認知到了這一事實。

  宛如舊時光的重演,曾經那種徘徊於集體之外的感覺又回到了她身上。

  結子對此感到十分苦惱,卻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問題。

  就這麼一直堅持到午休。

  麵對這種情況,她本能地想要對好友傾訴,然而卻是發現了些許奇怪的地方。

  “吶,沙優醬?”

  “嗯?”

  “你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什麼事情?”

  迎著好友疑惑的眼神,真阪結子肯定地點點頭,思索著說道:“該說是發型呢……還是打扮呢?總覺得你的氣色好像不太一樣了。”

  “咦?”

  聽她這麼說的沙優疑惑地偏著頭,柔順的發絲輕盈地從耳邊垂下,在白皙的臉頰與粉嫩的嘴唇之間飄蕩。

  少女先是低頭看了一下身上的製服,接著又轉過臉,不解地問道:“應該沒有這種事才對,是你想多了吧,結子。”

  結子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清澈純淨的眼睛、端正可愛的容貌、雪白的肌膚宛如牛奶一般的細膩……除了可愛到讓女孩子都會感到心動之外,其他方麵似乎的確與平常無異。

  這讓她不由有些迷惑,遂不太確定地回應說:“嗯,抱歉~大概就是你說的那樣吧,誒嘿嘿……”

  沙優點了點頭,將便當盒放在腿上,解開包裹在外麵的一層絨布,然後打開蓋子。

  裏麵的菜肴依舊精致,雖然都隻是一些家常的菜色,但不論是味道還是賣相,都不會遜色於專職的家庭主婦。

  嚐過好友手藝的結子對此心知肚明,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看得她一頭霧水。

  就見少女並未如平日那樣,一邊說著「我開動了」一邊開始動筷,而是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對著便當盒“哢嚓”拍了一張照片。

  接著又拿著手機好一陣擺弄,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斷斷續續地敲擊,不知在做些什麼,顯得頗為神秘。

  真阪結子向後傾斜身體,稍微伸長脖子,探頭探腦地把視線往那邊瞟去。

  於是乎,屬於LINE的聊天界麵就映入了眼中。

  她將目光轉至沙優臉上,隻見少女正專注地盯著屏幕,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眉眼彎彎如月,兩片薄薄的紅嘴唇微微向上翹,帶著些微笑意。

  雖然無法看清具體的聊天內容,但結子還是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穀陸

  也清晰得知曉那少女感十足的小表情,究竟是因誰而產生的。

  她不由得會心一笑,繼而促狹地突然問道:“吶吶~在交往了嗎?你們兩個。”

  “誒?”

  “才不是誒吧?你不是在跟巖波同學聊天嗎?”

  沙優眼中泛起波瀾,下意識地藏起手機,含糊其辭地哦了一聲:“……隻是因為他說想看一下我的午餐,所以就拍了一張照片。”

  “嘿誒~~”真阪結子若有深意地笑著,“我完全不知道,原來沙優醬會這麼好說話的呀?”

  “……副班長關心同學有哪裏不對嗎?”

  “是說,這是巖波同學常掛在嘴邊的理由吧?也就是夫唱婦隨?”

  “——才不是,是他要求我這麼的,放著不理他的話又會變得很吵……所以……”沙優的眼神飄忽不定,不知所言。

  說著說著,口中的話語就慢慢變成了抱怨。

  像是某人每次總是單方麵地挑起話題,聊著聊著卻又會突然消失一陣子,或是主動結束話題。讓人感覺既不上不下,又忍不住會時時惦念。

  可奇妙的是,對方又總能意外地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突然出現在眼前。

  直到現在,她也不太明白某人為什麼會在周五那天來學校,又是怎麼從那輛卡車下救下她們的。

  要知道當時她衝出去的時候已經極其勉強了,但對方卻可以在她之後,帶著兩個人的重量搶到那一線的生機。

  她知道某人的運動神經很好,通過球技大賽的驚豔表現也可見一斑。

  可即便是那樣,也無法解釋得通當時的情況。

  越想,謎團就越多。

  那個人的身上仿佛永遠都籠罩著一層迷霧。

  不論是對她的異常執著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沙優覺得自己好像被拿捏了,這讓她有那麼一點點鬱悶,也有那麼一點點不開心。

  就像是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已經展現出來了,而對方卻依舊還是一團迷。

  也正是因為這樣,導致她直到現在還無法下定決心答應與其交往,即使內心早已沒了防備……

  想著想著,就沒由來的有點生氣。

  沙優微撅著嘴巴,用食指在手機屏幕上咚咚地敲打了兩下,仿佛在借此對某個可惡的人發泄不滿。

  沉浸在此種情緒之中,使得她一時忽略了周圍的環境,直到真阪結子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沙優才終於回過神來。

  “噗哧……啊哈哈,好想讓巖波同學看一下你現在的樣子,沙優醬~”

  “咦?不、等一下,不可以拍照的啦!”

  “不~行~”

  結子笑鬧著與沙優爭搶手機,逐漸忘記了上午的那些不愉快。

  隻要有這兩個人在,我一定沒問題的……她不禁這樣想到,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

  吃過午餐以後。

  收拾好便當盒的兩人踏上返回教室的路途。

  離上課還有一小段時間,真阪結子打算去一趟洗手間,便與沙優講了一聲,讓她先回教室。

  兩人就此分開。

  結子獨自來到了走廊盡頭的那間洗手間,因為這裏離樓梯口最近。

  飄灑著淡淡消毒劑味道的洗手間,依然如往常一樣寂靜。

  由於每天放學後都會有學生負責打掃,所以這裏的環境十分幹淨,以至於她在一年級那段交不到朋友的時間裏,甚至也有過躲在這裏獨自吃午飯的經曆。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在這所學校內,真阪結子知道這樣的人並非隻有她一例。

  現實從來不是那般陽春白雪,不論是不合群也好,還是遭到排擠也好,人總是需要一個可以逃避不愉快事情的空間。

  而對於包括她在內的這群人來說,鮮少有人來的體育倉庫和廁所,就成了可以排解壓力以及休息的空間。

  一邊不著邊際地想著這些,一邊又自嘲地輕輕搖頭。

  “或許我天生就隻能這樣吧……”進入隔間的結子喃喃自語著,心中忍不住感到有些難過。

  這時,外麵的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

  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水龍頭的聲音也在下一秒響了起來。

  ——嘩嘩。

  急促的流水聲在洗手間作響,似乎是有人在水池邊洗手。

  真阪結子剛剛提起來的心又慢慢放下,旋即對自己的膽小懦弱感到十分憤懣。

  過了片刻以後,水流的聲音停了下來。

  結子蓋上馬桶蓋子,衝過水,準備離開。

  她抬手去推隔間的門,反饋到指尖的是木質的冰涼觸感,然而門卻紋絲不動。

  這讓她不由得一愣,繼而再次用力去推門。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原本應該朝外推開的門,像是被某種事物給卡住了一樣,雖然在來回搖晃,可依舊無法開啟。

  “嗤……”

  幾乎低不可聞的笑聲清晰得飄入耳畔。

  下一秒……

  唰啦——

  “呀——!”結子尖叫出聲,一股透徹心扉的涼意,從頭頂迅速澆遍了全身。

  鐺啷!

  金屬桶被丟在地上,大片的水流一股腦地從隔間裏溢出,在洗手間內彌漫開來。

  ……

  叮鈴鈴鈴——

  清脆的上課鈴聲在走廊打響。

  大腹便便的柴田老師在腋下夾著教案,邁著威嚴的步伐,不慌不忙地從教室前門走上了講臺。

  他在講臺上稍微等待,卻未聽到本該響起的問好聲,遂不悅地皺起眉頭,沉聲對著窗邊那裏問道:“副班長,你在做什麼?”

  “老師。”沙優舉著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真阪同學還沒有回來。”

  “沒有回來?她去哪裏了?”柴田老師不由得為之一愣,剛想要說些什麼。

  滴滴答答,啪噠,啪噠。

  “……對不起,老師,我遲到了。”

  伴隨著水珠滴落地麵的聲音,少女輕得像是沒有重量的聲音,便在門口響了起來。

  教室忽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這麼晚回來,你是去哪裏了啊,真……阪……?”轉過臉來的柴田老師表情變得凝固,剩下的話語卡在了嗓子眼裏。

  映入眼中的,是從頭到腳都濕透的“水鬼”。

  “——結子!”沙優駭然驚聲,立刻朝門口跑去。

  同學們竊竊私語,教室的寂靜被打破。

  ◇

  不久之後,真阪結子的家人趕來學校接走了她。

  翌日,真阪結子向學校請了病假……

  ……

  (352獨處那章被審核了,才放出來,請回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