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難道你那份企劃值一個億?”聽到他話的紅阪朱音冷笑不已。

  “是《電鋸人》的版權再加上那個企劃。”

  加藤悠介先是糾正了她的說法,然後又肯定道:“至於那個企劃,至少最後的市場規模不會低於300億。”

  啪,有某物掉落在地的聲音響了起來。

  兩個人下意識地看去,就見吧臺後的中年男人正不好意思地笑著,並將撿起來的壽司丟進了垃圾桶,開始洗手。

  “我說小子。”

  紅阪朱音一臉嫌麻煩地歎了一口氣:“如果生病或者是發燒了就去醫院,我這裏可不是那樣的場所,況且我也不會照顧人啊。”

  語畢,她從椅子上轉過來,整個人身體向前傾,一邊用雙手固定著悠介的腦袋,一邊把自己的額頭貼在他額頭上麵。

  “……搞什麼,這不是也沒在發燒嗎?”

  當她小聲嘟噥向後退開時,一股淡淡的酒氣就飄入了加藤悠介鼻中,其中還參雜著些微化妝品的香氣。

  加藤悠介觀察了一下她的臉,不耐煩的麵容上彌漫著喝酒後的紅暈,肌膚光滑而透亮,模樣看起來比原本要顯得年輕。

  “我不怎麼開玩笑。”

  紅阪朱音也沒回正身體,就這麼把右肘支在吧臺上,將雙腿翹了起來。

  輕柔的裙擺向上掀起,露出裹著黑絲的修長雙腿,壓在上麵的右腳微微搖曳著,五根足趾並攏在一起,在朦朧的黑紗下若隱若現。

  “沒有在開玩笑,那就是在給我畫餅囉?問題是就算說謊也要講基本邏輯吧?”

  加藤悠介拿筷子夾起海膽壽司,將其放到嘴巴裏,慢慢咀嚼起來。

  “我用不著在這種事情上騙你,況且一部現象級的作品也不是遵守邏輯就能創造出來的。具體能不能做到那麼大的規模和影響力,還要看你今後的運營。”

  新鮮的海膽仿佛在嘴巴裏麵跳動,沒有一點點腥味。

  見他始終堅持這一說法,紅阪朱音像是放棄一樣的垂下肩膀,無奈道:

  “與其拿那個沒影的企劃說事,我覺得你不如還是好好講講《電鋸人》的事情,試著說服我吧?”

  “要說的話……你喜歡這部作品不是嗎?比起錢來說,能讓這種有趣的作品在自己手裏煥發新生,才更符合你的美學以及對挑戰性的追求不是嗎?”

  “吼~居然連「美學」這麼裝模作樣的詞都用上了,你這是在奉承我?還是說在給我洗腦?”

  “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另外,如果能夠在我去畫同人誌並且不搗亂的話,我可以試著奉承你兩句。”

  “啊哈哈哈哈哈——”

  紅阪朱音哈哈大笑了起來,不假思索地給予了否定:“不行,那個你就別想了。”

  她說著喝了一口酒,像是覺得有趣極了,接著又瞅了一眼加藤悠介未動過的杯子,問了一句:“你怎麼不喝?”

  加藤悠介循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淡定地做出回應:“我等談完事情再喝也不遲。”

  “哈?你囉裏八嗦的煩死了,給我過來聽好。”紅阪朱音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點,一副有話要說要說的樣子。

  加藤悠介不疑有他,畢竟眼前之人本身就是一個難以捉摸,且無法以常理度量的人,於是便略微傾斜著臉,附耳上去。

  紅阪朱音嘴角微微上揚,伸出右手撈起他的杯子,一口將裏麵的酒灌入口中,含在嘴裏。

  接著她又一把抱住了悠介的腦袋,並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直接把自己被酒液濡濕的紅唇貼在他嘴上,將嘴巴裏的酒渡了過去。

  ——咕啾、咕啾、咕啾。

  餘光掃到這一幕的中年男人眼皮跳了兩下,隨即立刻低下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隻是安心地處理著手上的烤海鰻。

  大概持續了那麼三、四秒鍾。

  “噗哈。”紅阪朱音慢慢鬆開嘴唇,向後退去,“……別蠢了,跟我談話怎麼可以不喝酒呢?”

  加藤悠介神情散漫地掃了她一眼,用右手的大拇指隨便地在自己的嘴唇上一蹭,抹去上麵的酒水和口紅。

  “怎麼,小阿姨想要了?”

  這樣的動作和語氣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痞氣,也有一點不羈和性感,有一點勾人。

  紅阪朱音稍稍瞇起眸子看他,裏麵微微閃動著異彩,繼而也抿了抿嘴唇,慵懶道:“注意你的用詞,小子。”

  加藤悠介沒理她,目光在她胸口的豐滿和裙下的大腿上一掃而過,散漫的眼神帶著似有似無的侵略。

  暈黃的燈光照在頭頂,將他的臉龐照得忽明忽暗。微隆的眉骨,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頜的弧線棱角有型。

  一件黑色的Off-White短袖穿在他身上,勾勒出流暢健美的弧度,隱隱約約襯托出衣物下的完美身材。

  紅阪朱音內心嘖了一聲,驀然又想到了他的彪悍,神色間不由浮現出一絲嫵媚。

  “剛才的酒,好喝嗎?”

  “酒不錯,可惜帶著一股大叔味。”

  ——噗。

  “咳咳……咳咳,不好意思,兩位的烤海鰻好了。”

  吧臺後的中年男人咳嗽了兩聲,將剛剛做好的料理放在了他們麵前,然後又繼續忙碌下一道菜。

  切成小塊的鰻魚被均勻地碼在盤子裏,配料有海鹽、檸檬、芥末、梅子醬、以及柚子胡椒,豐富得讓人有些眼花繚亂,對選擇困難者非常得不友好。

  加藤悠介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鰻魚沾上鹽,然後送進嘴巴裏麵,“哢滋哢滋”地咀嚼了起來。

  經過烤製的海鰻表皮很脆,肉質又很綿軟,其中還帶著一絲焦香,隻是單純地以鹹鹽點綴,就已十分好吃。

  紅阪朱音也夾了一塊鰻魚,不過是沾著酸甜口的梅子醬,並在將食物咽下以後開口說了起來。

  “那麼,還是言歸正傳吧。先不提你那個企劃,你目前所給出的理由是無法說服我的,要麼就報一個合理的價格出來,要麼就拿出更具說服力的東西來。”

  “你想看什麼?”

  “現在賣版權的人是你,所以這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雖然這麼說,不過最基礎的劇情走向你需要先匯報給我,我會由此判斷後麵會不會出現崩壞的情況。”

  加藤悠介思考了一下,決定拿出一點幹貨,於是準備開口敘說,然而紅阪朱音卻是突然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

  “先等一下,你不會想要就這麼口述吧?”

  “不然呢?”

  “對我們這些漫畫作者來說,分鏡是比語言更有說服力的東西哦?所以有勞你等下畫出來吧。”

  “從現在到完結至少還有80多話,不可能畫完。”

  “誰叫你畫完了?你隻要把關鍵部分畫出來,再給我講解一下就行了。”紅阪朱音一臉的理所當然,神情高傲而懶散。

  加藤悠介稍作思索,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那之後,兩個人專心地享用起晚餐,沒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令吧臺後的中年男人也自在不少,手藝的發揮蹭蹭上漲。

  從撒著木魚花的竹筍天婦羅,到用味噌提前醃製過三天的烤銀鱈魚,以及用醬油醃製過的金槍魚壽司……

  一套「Oakase」烹飪料理做的非常美味,再加上食材也十分新鮮,很好地滿足了兩個人的胃口。

  等到兩人沒有再要加菜的想法後,中年男人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廚具,直接離開了公寓,匆匆忙忙的樣子像是擔心再聽到什麼爆言。

  酒足飯飽以後。

  紅阪朱音說了一句跟我來,然後便帶著加藤悠介朝某個房間走去。

  兩人一同穿過簡約風的寬敞客廳,來到了一間安靜的靜室,或者說工作室。

  房間裏的物件一應俱全。

  從漫畫家專用的辦公桌,到各種各樣的畫筆和工具、用於作畫參考的人體模型,再到擺放著諸多漫畫以及漫畫雜誌的櫃子等等……非常具有漫畫家工作室的感覺。

  相比之下,加藤悠介公寓裏的配置就無比簡陋了。

  然而能在有明這邊房價上億的地段裏,擁有一間奢華的頂層公寓,也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這樣對比起來也根本沒什麼意義。

  “好了,總之你先按時間順序畫一些關鍵分鏡出來吧,我休息一會兒,畫好了叫莪。”紅阪朱音如是說,並在辦公桌旁邊的沙發躺了下去。

  加藤悠介按照她的吩咐在無扶手的辦公椅上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旁的全身鏡給吸引,於是隨口問了一句。

  “為什麼要在這裏放一麵鏡子?”

  “還能有什麼為什麼,當然是用來做動作參考的囉。”

  “動作參考?”

  “不錯,畢竟有時候用人體模型擺出來的動作不夠自然,所以需要參考現實,雖說我現在已經不怎麼用的上就是了。”

  “也就是說你都是自己對著鏡子擺造型的?”

  “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

  紅阪朱音稍微安靜了一下,接著隨手撈起身邊的靠枕,朝他丟了過去。

  “……給我好好畫分鏡,少在那裏想象。”

  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低沉,其中摻雜著些微惱意。

  加藤悠介將接下來的靠枕放在腰後,也沒有多言,在調整了一下座椅的高低後便動手工作了起來……

  有條不紊的“沙沙”運筆聲中,時間便安然地流逝。

  紅阪朱音眼睛半開半闔,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他,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差不多過了四十多分鍾以後,躺在沙發上小睡的紅阪朱音被搖了起來。

  “高阪小姐。”

  “……唔,什麼事?”

  “分鏡稿我畫好了,你現在要看嗎?”

  “……呼啊……那麼就拿過來吧。”

  加藤悠介便將手中的一遝畫稿遞給了她,數量差不多有十幾張。

  接過畫稿的紅阪朱音也不以為意,慢慢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打著哈欠問道:“……嗯,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小時。”

  “這樣……過來坐我旁邊,給我講解。”

  加藤悠介也沒拒絕,遂從辦公椅轉移到了沙發上。

  “呼啊……”

  像是十分困倦的,紅阪朱音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才慢悠悠地朝手中的畫稿看去,接著便咦了一聲。

  “……嗯?你畫的是原稿?不是叫你畫分鏡稿的嗎?”

  “這就是分鏡稿,上麵沒有臺詞也沒有描線。”加藤悠介淡淡道,卻讓紅阪朱音為之清醒了許多,繼而開始仔細觀察了起來。

  眼前的“分鏡稿”構圖完整,結構工整,線條的流暢度極高,明顯是一氣嗬成的效果。

  速寫的畫風雖然簡約,卻絕不簡陋,該有的細節一點也不少,不論是人物的情緒還是景物的紋理,都清晰地表現了出來。

  除了缺少描線和填詞以外,基本與完成品的原稿並無二致,功力頗為嚇人。

  就拿手中的第一張圖來說,畫麵中的瑪奇瑪站在神社的石板路上,兩邊是兩排跪著的囚犯,像是在舉行著某種儀式。

  即使是沒有一句臺詞,也能感受到裏麵傳遞出來的嚴肅氣氛。

  接著是武鬥部分的分鏡。

  騎著鯊魚的電次在肆虐的臺風中與炸彈對戰,畫麵仿佛B級片一樣有種荒誕離奇的感覺,卻又很有意思。

  紅阪朱音眼神專注而興趣昂然,開始加快速度看到了下去,直到最後一頁……

  仿佛是世界冥畫在眼前打開。

  在無邊的宇宙之中,身體被上下切割成兩半的宇航員雙手並攏,並對著自己倒放在地上的下半截身體朝拜。而畫麵的盡頭,是從黑暗中走出的惡魔。

  富有張力的畫麵甚至帶著一絲信仰的氣息,令人下意識地瞳孔一縮。

  紅阪朱音舔了舔嘴唇,腦中殘存的睡意早已消失殆盡,整個人陷入一種亢奮的狀態,隨即抬頭看了一樣自己辦公桌上的時鍾,有些匪夷所思地開口問道:

  “這些全部……都是你在一小時之內畫出來的??”

  “嗯。”

  加藤悠介點頭嗯了一聲,聲音十分得平靜,然而聽到紅阪朱音耳中,卻是讓她久久難以釋懷,旋即低聲問了一句。

  “你的畫功,又提升了……?”

  聲音微微有些不太平靜。

  麵對著一詢問,悠介稍微沉思了一會兒,心思在自己已經升級到大師級的繪畫技能上短暫停留,而後才做出回應。

  “差不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