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露焦慮。
義正言辭。
武有文像是被鬼上了身。
陽九親自給武有文解開，皺眉問道：“武大人，現在還來得及麼？”
“來得及，蕭昆的屍王，要到十月初一寒衣節那天，方能煉得成。”武有文作為蕭昆的幫兇，自然知曉更多的秘密。
武有文隨即提出，陽九等人可以繼續前往萬劍山莊，而他則假裝繼續跟蕭昆合作，定能讓蕭昆放鬆警惕。
到時候等朝廷的援兵一到，定能讓蕭昆插翅難逃。
唯有拔掉萬劍山莊，青州的百姓才會有好日子過。
“陽大人，你給武大人吃的當真是毒藥嗎？”絕情目瞪口呆。
陽九笑道：“都說了是大補丸。”
吃顆大補丸，武有文就會背叛蕭昆？
故而在馮豹等人看來，武有文更像是在演戲，為的就是將他們騙進萬劍山莊。
隻有陽九知道真實原因，也很信任武有文，決定就按武有文所說去做。
武有文離開去部署後，馮豹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陽大人，若出了什麼意外，你當真擔得起這個責任？”馮豹的語氣極度不善。
公孫青隻是覺得陽九如此輕易就相信武有文，大為不妥，好心提醒陽九凡事三思而後行。
冷血和絕情的想法跟公孫青差不多。
隻有甘思思站在陽九這邊，但她的看法，一點都不重要。
陽九起身伸個懶腰，道：“先睡覺吧，明天還得趕路。”說著便拉著甘思思離開。
“如此重要的任務，居然還攜帶家眷，真是太囂張了。”馮豹嘴上這麼說，眼眸裏全是羨慕。
他的容貌被毀，就算碰到喜歡的姑娘，也是不敢表露心思。
曾經他偷偷喜歡過兩個姑娘，最後都是親眼看著她們嫁給別人。
心碎了兩次後，他便收了心，專心縫屍，努力提升，不再去想兒女情長。
隻是偶爾去逛青樓，那些姑娘看到他的臉，都會顯得很害怕，盡管她們會看在銀子的麵子上，最終好好服侍，馮豹卻知道她們內心一定萬般嫌棄。
次日。
武有文已經清點好青州的兵馬。
青州位於中原腹地，並非兵家必爭之地，故而駐兵很少。
武有文將附近各縣的衙差都算上，也才勉強湊出了五千人馬。
據說萬劍山莊就有十萬弟子，這五千人馬跟十萬人相比，就跟禿子頭頂的虱子似的，一巴掌便能拍死。
想要剿滅萬劍山莊，朝廷必須派出重兵。
但這麼做極有可能會激發整個江湖的反抗之心。
陽九將武有文拉到一側，附耳低語一句。
“陽大人真是……”武有文都找不到言辭來稱讚陽九。
陽九跳上馬車，趕著車離開了青州城。
約莫兩個時辰後，武有文也帶著五千兵馬，直奔萬劍山莊。
數日後，一行出現在百鳥山附近。
百鳥山並不陡峭，到處覆蓋著森林，綠意盎然，林中多鳥，種類齊全，故才得名。
柳宗承喜鳥，經過荒涼的百鳥山時，就很喜歡。
後來決定創建萬劍山莊時，百鳥山成了唯一的選擇。
如今的百鳥山，鳥兒依舊很多，但已非可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而是懸掛在江湖草莽身上的玩意兒。
密林中被開出一條寬闊的路，可以直通山頂。
山頂被削平，修建著亭臺樓閣，常年鎖在雲霧中，宛如仙境。
山腳下立著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麵刻著“萬劍山莊”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是柳宗承用手指刻上去的，龍飛鳳舞，內藏劍意，殺氣騰騰。
此刻在石碑前站著數十衣著各異的漢子。
萬劍山莊對著裝沒有統一的要求，故而加入萬劍山莊的江湖草莽，平日裏喜歡怎麼穿，在這裏依舊怎麼穿。
帶頭的是個塊頭極大的漢子，赤著上半身，一身肌肉非常結實，腰間插著一把巨大的板斧。
“萬劍山莊林石，奉莊主之名，恭迎諸位大人。”那漢子抱拳粗聲說道。
拎屎？
這名字倒是挺特別的。
馮豹並未下馬，擺手道：“帶路吧。”
林石讓開路，讓來自長安的大人們先行，他們跟在後麵，聊著葷話。
約莫半個時辰後，萬劍山莊的大門出現在眾人麵前。
大門口站滿了人。
甘思思從馬車上下來時，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連帶頭的白發老頭，也是失了神，都忘了他要說什麼。
“想必閣下就是萬劍山莊的管家卓進忠卓大俠吧？”絕情下馬車後，徑直來到了那老者麵前。
那老者回過神，嗬嗬一笑，還禮道：“神捕絕情的名頭，老朽久仰得很哪。”
絕情給卓進忠介紹了所有人，卓進忠都會抱拳說一聲“久仰久仰”，然後請眾人進入山莊休息。
別看這群江湖草莽粗俗不堪，但進入山莊，裏麵竟是打掃得幹幹淨淨，布局簡單，又不失風雅。
卓進忠帶眾人來到會客廳，命人送來香茶，笑嗬嗬道：“敝莊莊主正在閉關，無法親自迎客，還望諸位大人能夠海涵。”
“卓大俠客氣了，我們是來縫屍的，今晚將屍體縫好，明天就會離開，就不用驚擾蕭莊主了。”馮豹坐立不安，渾身難受，隻想盡快完成任務，逃離萬劍山莊。
卓進忠歎道：“若非我等拿那古屍沒有辦法，斷然不會勞煩諸位大人萬裏迢迢跑一趟。”
“縫屍本就是我們的職責，卓大俠莫要客氣。”馮豹儼然將自己當成了頭頭。
陽九始終沒有說話。
進入萬劍山莊後，就是要少說話，多觀察。
風頭讓給馮豹出就好了。
卓進忠隨後給幾人安排了房間，得知陽九和甘思思是夫妻時，又給他們安排了更大更好的房間。
萬劍山莊表露出的善意越大，背後隱藏的惡意就越恐怖。
吃過晚飯，時間還早，甘思思打來洗腳水，讓陽九先泡個腳，再去縫屍。
“九郎，你說蕭昆在煉什麼屍王，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卻又說有什麼縫不了的古屍，請求朝廷派人來幫忙，這不是自相矛盾麼？”甘思思蹲在地上，一雙柔荑輕輕揉搓著陽九有些發腫的腳，滿臉心疼。
趕車的時候，雙腳要麼懸在空中，要麼蹬在車沿上，時間久了，肯定很辛苦。
甘思思的疑惑，倒是說到了關鍵處。
陽九笑道：“煉屍王的人是蕭昆，請朝廷幫忙縫屍的可能另有其人。”
看似鐵板一塊的萬劍山莊，恐怕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般團結。
蕭昆煉屍王的目的，隻能是為了稱霸江湖。
說不定萬劍山莊中，有一人心地善良，不想看到江湖中血流成河，才想到這個笨辦法，讓朝廷來阻止蕭昆。
現在也就九月初，距寒衣節尚早，有的是時間阻止蕭昆的野心。
砰砰砰。
“陽大人，卓大俠請你過去縫屍。”門外傳來絕情的聲音。
一行六人，縫屍人也就陽九和馮豹。
既然是十分兇惡的古屍，馮豹肯定不會隻身冒險，一定要拉上陽九才行。
甘思思給陽九擦幹腳，穿好鞋子，端著洗腳水出去倒。
陽九來到門口，笑道：“馮豹也太心急了吧？”
“我也覺得，今天我們剛到，應該好好休息，明晚再縫屍。”絕情微微皺眉。
那古屍那麼危險，最好是等休息好精力旺盛的時候去縫，才不易出現什麼意外。
甘思思將洗腳盆放回房間，笑道：“九郎，你也別逞能，就讓馮豹去縫好啦。”
馮豹肯定會讓陽九先縫，這又是一場難纏的博弈。
來到前院，卓進忠帶著不少人，都是手持武器，舉著火把，神情凝重。
“諸位大人，請隨老朽來。”卓進忠在前帶路。
在山莊裏兜兜轉轉，走出花園，穿過長廊，跨過小橋，最後進入一片竹林。
竹林清幽，夜間更是鬼氣森森。
“你們幾個，守在林外，不可讓任何人進來，以免會驚擾到幾位大人縫屍。”卓進忠冷聲囑咐，有十幾個人留在竹林外，拔刀在手，小心戒備。
穿過竹林，卻有一麵矮崖橫戈在眼前。
崖下有座山洞。
古屍就在洞中。
“幾位大人，老朽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卓進忠看著山洞說道。
馮豹問道：“卓大俠，這山洞有多深？裏麵有幾具屍體？”
“沒有岔洞，直走頂多五裏，隻有一具屍體。”卓進忠答道。
馮豹又問：“你們是怎麼發現這具屍體的？”
“他自己走了出來，說是找不到頭了，當時有弟子剛好看到，後麵我們找了好些會點針線活的弟子，讓他們進入山洞，看能不能幫那屍體將頭顱縫上去，結果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卓進忠的聲音很輕，似乎隻要回想此事，就會讓他很痛苦。
緩口氣，他又繼續說道：“守在外麵的人，都沒看到有人出洞，但進洞的那些人，卻已是躺在各自的床上，身首分離，滴血未灑。”
再往後，竹林這邊，暫時被封，不讓人靠近。
至於洞中的屍體，此後有沒有再次出洞尋找頭顱，就不得而知。
聽完卓進忠的講述，陽九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卓進忠如何斷定山洞裏的屍體是具古屍。
卓進忠嗬嗬一笑，道：“陽大人，那屍體穿著前朝的官服。”
就憑這點斷定屍體是古屍，未免太過武斷。
“馮大人，這屍體……”陽九笑看向馮豹。
馮豹道：“陽大人，這回我就不跟你搶了。”
“照卓大俠所言，此屍顯然屍變已久，說他是僵王都不為過，對付這樣的屍體，難道不是鎮屍司的職責所在嗎？”陽九三言兩語，就讓馮豹無法反駁。
作為鎮屍司的代表，馮豹知道若他退縮，折損的是鎮屍司的麵子。
馮豹咬咬牙，道：“陽大人，你狠。”
馮豹想了很多言語，能夠刺激陽九率先進洞縫屍，不曾想陽九簡單的一句話，就逼得他不得不進洞。
馮豹說完，舉著火把走進山洞。
不得不說，這家夥的膽子還是非常大的。
“卓大俠，可是你上報朝廷的？”陽九覺得閑著也是閑著，正好趁機跟卓進忠好好聊聊。
卓進忠笑道：“老朽知道陽大人想問什麼，實不相瞞，發現這具古屍後，老朽立即通知了莊主，莊主經過深思熟慮，方才決定求助朝廷。”
萬劍山莊送到長安的信，隻是想要一個最頂尖的縫屍人，沒想到朝廷派來的隊伍，竟會如此奇葩。
半晌後，山洞裏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我進去看看。”陽九從一個萬劍山莊弟子手裏接過火把。
絕情道：“要不我們一起進去看看？”
就算給卓進忠金山銀山，卓進忠也不會進入這座山洞。
眾人舉著火把，膽戰心驚地進入山洞。
卓進忠笑看著，扭頭低聲說道：“去告訴莊主，鱉已入甕。”
有一人立馬轉身離去。
數把火把將山洞裏照得很明亮，洞壁上全是有點發黴的苔蘚，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怪味。
陽九拿出一瓶解毒丹，將藥丸倒道自己的掌心，低聲道：“這是解毒丹，每人吃一顆，以防萬一。”
約莫走了兩裏地，前麵躺著一人，靠近後，才看清那人正是馮豹。
馮豹嘴唇發紫，應該是中了毒。
陽九捏開他的嘴，將一顆解毒丹塞進去。
稍等片刻，馮豹便醒轉，吃力地睜開眼，又連連咳嗽。
“這山洞裏有瘴氣。”馮豹徹底清醒後，緊張地說道。
絕情道：“陽大人給你吃了解毒丹，沒事了。”
“多謝陽大人。”馮豹抱拳道謝。
陽九道：“不必言謝，我們是一夥的。”
按照卓進忠的說法，這山洞頂多五裏深，現在他們已經走了一大半，看來那尋頭的古屍應該是在山洞的最深處。
“陽大人，你們都進來了，萬一卓進忠將洞口封住……”馮豹不敢想象。
公孫青冷聲道：“要的就是他們先動手。”
算算時間的話，明天武有文的大軍就會殺到。
看到陽九那般信任武有文，公孫青也願意相信，隻要武有文帶兵圍住百鳥山，他們暫時就是安全的。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餌。
最終能釣上多大的魚，還得看這魚餌有多誘人。
陽九是東廠最優秀的縫屍人，相信萬劍山莊已經調查清楚。
萬劍山莊想要的是縫屍人，可能是縫屍人的屍體，魏忠賢拋出陽九這條香餌，就不怕魚兒不會上鉤。
繼續往裏走，兩三裏後，借助火把的餘光，已能看到山洞的盡頭。
盡頭處比較寬闊，石壁下鋪著厚厚的稻草上，上麵躺著一人正在睡覺。
再靠近點，眾人都是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那人的姿勢看著像是在睡覺，但是，他沒有頭。
陽九讓眾人呆在原地，他舉著火把繼續往前走。
旁側的石壁上有孔洞，陽九便將火把插進去，掃視一圈，也沒發現那屍體的頭顱。
一步步慢慢逼近，陽九直直來到了那屍體的身後。
屍體身穿血紅袍子，胸口想繡著一條龍，盡管袍子很破舊，但也足以證明這家夥生前是個親王。
厚厚的稻草裏，也沒有這屍體的腦袋。
陽九稍作思忖，一揮手，將六張鎮屍符貼到了屍體的後背上。
嗞嗞嗞。
屍體的後背頓時騰起了青煙。
六張鎮屍符幾乎在同時被焚化。
屍體也是迅疾彈起，緩緩轉身，若有頭的話，一定是麵朝陽九。
其餘人迅疾衝過來，手裏都是握著武器。
“馮大人，對付這玩意兒，還得看你的。”冷血額頭直冒冷汗。
馮豹全身都在冒汗，嘎聲道：“我就是個縫屍人啊。”
真正能對付僵屍和厲鬼的，是鎮屍司的明衛。
“石大人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多派一個明衛高手來協助我們？”絕情吐槽。
馮豹道：“是我們太冒進了。”
馮豹完全忘了，自打進入萬劍山莊，正是他催著要快點縫屍，好及早離開。
那沒頭的屍體站在那裏沒有動，半晌後，有陰冷的聲音從他的肚子裏傳出：
“我的頭呢？”
“有沒有看到我的頭？”
“我的頭找不到了。”
……
聲音不斷傳出，搞得眾人都很緊張。
陽九卻是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我知道你的頭在哪。”陽九隨即說道。
那屍體聽到這話，顯得有些激動，搖搖晃晃就朝陽九撲來。
陽九唰地亮出飲雪刀，指著那屍體，寒聲道：“站那別動。”
“我的頭……”那屍體果然停下，聲音變得愈發悲愴。
陽九拿刀指著屍體的肚子，道：“你的頭就在你的肚子裏。”
眾人聞言都是大吃一驚。
再想到屍體的聲音是從肚子裏飄出，的確很有可能。
那屍體慢慢舉起雙手，又緩緩放下。
他的雙臂非常僵直，一起一落，就是無法彎一下好摸到自己的肚子。
陽九上前兩步，笑問道：“可要我幫忙？”
趁那屍體還在尋找頭顱，陽九已是一刀揮出，唰地割開了屍體的肚子。
一顆圓鼓鼓的腦袋頓時從肚子裏掉了出來，骨碌碌滾到了陽九的腳前。
“頭，頭，我的頭……”那腦袋的嘴巴一張一合，發出尖銳興奮的喊聲。
陽九一把將腦袋拎起來，仔細打量，詫異地問道：“曹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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