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江南是富庶繁華地,這話說對也對,但終究有所偏頗。

  放在大越朝中,自然如此,但若是往前推上幾百年,就不是這么一回事了。

  也就是在隋朝開鑿了大運河后,江南各地才漸漸能趕上中原的腳步,但在李唐前期,這兒依然是遠不如中原繁華昌盛的。

  直到安史之亂爆發,大量人口南移,江南各地才真正有了快速發展的基礎,然后是趙宋的重商政策,更是讓江南經濟大步向前。

  而到本朝大越,在百多年的刻意引導下,江南更是已經完全超過了中原,成為真正的經濟中心,每年上繳朝廷的賦稅,都占天下錢糧稅賦的三四成,多時甚至過半……

  只是對朝廷來說如此大的貢獻,對當地百姓來說就未必真是好事了。

  如九姓這樣的豪族,有的是辦法將各種稅賦從自家身上轉移出去,而江南有多科舉之士,一旦讀書有成,這些人便也能從繁重的稅賦徭役中擺脫出來,那這一切的沉重負擔,自然就落到了其他既無家世,亦無出身的普通百姓頭上。

  所以哪怕江南再富,商業再是繁茂,其實百姓的日子并不好過。

  本來隨著朝廷突然翻覆,官府不用再向上交稅而輕松了些,結果又有佛門頂上,于是百姓們的擔子反倒是更重了。

  身處杭州這樣的大城還不覺著有問題,可真當出了州府大城,來到一座座最普通卑微的村落前時,孫寧見到的,就是一幅全然不一樣的畫面了。

  雖然正值春日,萬物復蘇,姹紫嫣紅,景致正好,但田間地頭忙碌的人們臉上卻看不到多少喜悅的笑容,只有麻木和吃力。

  對他們來說,什么美景繁花都是虛的,只有賣力種地,才能勉強糊口,養活自己和家人,不至肚餓,不至于在秋天官吏上門時,無法交差。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不興不亡的,最苦的也依然是百姓。

  看著這些,心思轉動間,孫寧忍不住便是一聲嘆息。

  而這時,一騎靠到了他的身邊:“孫兄也是在為這些總受盤剝的百姓們感到不值吧?”

  孫寧看一眼若有深意的梁文統,也只得承認地點了點頭。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這次護送僧人們去往蘇州的官兵,正是由這位兵曹主事梁文統為首,而他還有著另一重身份——滅法會的人。

  當在城門前與他相遇,并知道他也將隨隊護送眾僧人去蘇州時,孫寧還委實緊張了一下。

  這對作為滅法會一員的梁文統來說可是個絕佳的機會,只要他有對僧人下手的想法,沿途就有的是法子。

  甚至這么一來,都不由得讓人懷疑那些個官兵中又有多少也是其同黨了,這才是真正的內憂外患了。

  可孫寧也不好指認對方,所以在出了城后,就叮囑下面的人要格外小心,至少要確保云林寺那幾個僧人不出意外,同時也在思忖著該如何與之交涉。

  沒想到,梁文統倒是自己先找上來了,這讓孫寧心下稍定,便笑著環顧左右道:“是啊,無論什么時候,底層百姓都是最可憐的。只可惜,你我終歸力量有限,幫不上他們。”

  “那倒不至于,只要有心,想幫人還不簡單?”梁文統按馬緩行,壓低了聲音,“咱們保護的這些僧人就一個個富得流油,都不必太用力,便能榨出許多的油水來,夠許多人活上好幾年了。”

  “監守自盜,后果可是很嚴重的。而且我聽說梁兄在杭州可還有家眷啊。”孫寧寧忍不住提醒了對方一句。

  “呵呵,在下也就這么一說,自然是不敢胡來的。”

  梁文統說著,又突然把話題一轉,“不過說真的,這次是多虧了孫兄相救,總算是保住了古耀華等人的性命,再過兩天,他們就能重獲自由了。”

  “嗯?”孫寧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聽不懂他話中之意了。

  梁文統又加了一句:“三月出頭,他們就會被押送去浙西礦場服役,到時這有我們的兄弟于半路搭救。”

  孫寧這才恍然,又轉頭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才護送僧人們去蘇州?”

  看著只笑不說的梁文統,孫寧心下倒是略略安了些。

  對方這算是默認了,自己不想涉入到接下來會發生的劫囚事件里,所以才主動提出護送眾僧人去蘇州。

  而這自然也意味著他還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也就是說他不會在此番去蘇州的路途上生出什么事端來了。

  至于剛才那句話,或許只是有感而發,又或許,是想說動孫寧動手,自己則可置身事外。

  “梁兄,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希望你能明白事情也分輕重緩急。”孫寧在丟給對方這么一句后,便又兜馬回到了自家的隊伍中間,倒把梁文統給弄得有些思緒紛亂了。

  ……

  江南的陸路官道自然是寬敞通達的,除了他們這一支龐大的隊伍外,還有不少南來北往的人馬正在趕路。

  許多從這支軍隊、僧人和江湖客雜糅的隊伍旁邊走過時,都不禁會好奇地稍作觀望,直到有官軍警惕地盯過來,這些人才會有些膽怯地垂目回避,然后又加速走開。

  所以當兩日后,又有這么幾個商人打扮的漢子這樣與隊伍擦肩而過時,杭州和西南的將士們都沒有太過在意,只把他們當作了尋常路人。

  但就在與他們擦身而過,朝南走出一段后,那隊伍為首之人便吐出一口氣來:“他們的防備依然很緊,真想拿下可不容易啊。”

  “那些官兵瞧著也不怎么樣,大當家的只要一聲命令,兄弟們定能沖散了他們!”旁邊的弟兄卻不以為然道,“我們天目寨的弟兄什么時候怕過這些杭州城的弱兵了?又不是九姓豪族的私兵……”

  “不,那么做風險太大,而且沿途也有不少縣城,一旦引來大批守軍,只怕后患無窮。”為首的漢子突然嘿的一笑,“所以我有一個計劃,不如就在兩地交界處,再行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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